多闻阙疑

江澄剖丹给魏无羡。

舅舅终于干了自己一直想干的事儿！

就是不蒸馒头争口气。

我流剖丹，一切为人物服务，就是这么容易。

这文其实主要讲双杰吧，在我眼里双杰之间的关系远超越可以概括出来的感情，这两人的纠葛比海深比天高，别人始终看不透。

接前文，没完，继续存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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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

观音庙封棺大典后，世人皆道修仙四大世家格局重组，表面上依然蓝、 江、金、聂四方逐鹿，实际上也就云梦江氏与清河聂氏两大势力相互制衡罢了：江、金两家宗主舅甥血亲自然一处使力复兴宗室；聂家三不知崭露头角野心初见开始扩张；倒是蓝家宗主蓝曦臣隐居云深不知处开始钻研佛法哲学，与世无争，一众蓝氏子弟也跟着低调无欲起来。然则仙门世家毕竟也有入世俗物牵绊，大大小小的利益相关总不能一直群龙无首下去，四大世家中当下风头正劲的要数江、金两家联盟，聂怀桑虽然初露锋芒到底还需时间证明自己，蓝曦臣闭关问道不问俗事，因而谁都认为那仙督的帽子早晚要戴在云梦江宗主的头上。或许前几任仙督下场凄惨，观音庙一役让他心有余悸，江澄一直未明确答应就任仙督，但封棺大典往后十年时间，江澄虽未正式登上仙督之位，也确实由他代理仙督之责。封棺大典十周年祭上，江澄在众仙门面前举荐清河聂氏宗主聂怀桑继任仙督，列举理由从其上任后清河聂氏的复兴情况、百姓生活，到这几年他显山露水的修为造诣，条条让人无法反驳。由此，聂宗主成功上位，江澄正式从代理仙督的位置上解脱出来。

金凌大婚后一年，长子江继出生了。作为宗主嫡长子本该是承金氏之宗，但金凌力排众议在江澄同意后将长子立为江姓，江澄为其取名为继。金凌本就是金江两家历尽磨难余下的骨血，他的孩子自然该担当金江两家双份的责任，江氏在他舅舅的统领下发展迅速，但毕竟江澄将知天命还未寻传人，现下他的长子有幸能承江氏，于金江两家而言都是好事。江澄对此深受感动，金凌此举是着实有些让他吃惊的，他想过江氏后继寻人的问题，但他江氏家大业大宗族枝叶繁荣，实在也不必太担心无人继承，却不曾想金凌居然一直替他惦记着，此事能如此顺利的办下来，金凌想必已谋划许久。江澄对他这外甥不得不另眼相看了——步入而立的金凌已不是那个需要江澄护在前面的孩子，他早就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宗主，甚至开始自然地帮着江澄分担一些事务，让自己的舅舅能轻松一些。此后江澄便放心将部分事务分给金凌和几位 心腹共同定夺，开始专心准备剖丹换丹一事。

蓝忘机在金凌婚宴别后月余曾传来消息，应允了三年后助江澄和魏无羡再换丹的事情，表示此期间一切由江澄安排，自己不会多言。江澄并不意外，对蓝忘机到是有了些新的看法。世人都说姑苏蓝氏雅正，逢乱必出的含光君更是蓝氏四千多条家规的践行者，然而无私心不以为人，从上一世魏无羡血洗不夜天开始，这蓝忘机先是不顾众仙家阻拦就出魏无羡，后又把自己家里前辈伤得七七八八保住魏无羡，魏无羡重生之后他又不顾世俗议论和他结为道侣，如今为了道侣能活得长久些竟然学会擅做主张先斩后奏了，虽然蓝忘机如此十有八九是被江澄激的，但江澄依然感到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——之前他从未想过，蓝忘机为魏无羡且不说和自家闹翻，如今还为一己私欲做出了蓝家人绝对不会出现的欺瞒之举，这真可谓深情至极，感人至深，情圣也莫过如此了，又一转念若是魏无羡重生没发现蓝二这么爱他顺势坠入情网，这蓝忘机可真是吃了大亏，为了这厮丢了面子又差点性命，若是还没得到回报，放他江澄身上可真一点都受不了——难怪都说蓝家多圣人呢，舍己为人，无私奉献，唯爱不负——江澄实在觉得，蓝忘机这点倒让人佩服，佩服！

忽而江澄想起正是自己在乱葬岗逼魏无羡身死，这要是在一些市井话本里面，自己该是二人故事里面很凶恶的阻碍角色了，可叹可笑，却也感到些许不屑——魏无羡不老实作的恶，害他江氏在众仙门面前没来由吃恶果，再者他自己要我弃了他，我难道还要一片丹心捧过去自讨没趣吗？是了，我没有蓝忘机那么在乎他，一切皆因为我为人小气也并不那么在乎他——毕竟世上不是什么人能成为蓝忘机这样的情圣，再者当时江氏百废待兴再无旁系能挑起他要继承的担子，为了一个魏无羡而负了宗族，这欺师灭祖的行径他江澄可不敢做出来。思及此处也就不再深究，罢了罢了，便让忘羡二人去演那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，只要江氏不倒，他自可以为心无愧。江澄心想，若是以后还有可能和魏无羡静心说上两句话，可要记得让他再多用些心来待蓝二——虽然江澄知道，魏无羡似乎待蓝忘机总是比待自己要用心的。然而正如旁人揣度江澄时出现的偏差，他此时对未来的设想也并不准确，他万万没有想到，剖丹一事于自己而言确实了却心头一大结症，但于魏无羡而言，却是他永无止境的混沌之开始，自此二人的处境像是调了位置——江澄觉得一切尘埃落定，可以定论翻篇，魏无羡却是心有不甘却又无话可说。

剖丹换丹万事具备实则不难，江澄早年为固基寻医问药时曾有幸拜见过一位自称“少华佗”的神医，这少华佗隐居深山医术了得，因为年轻时被邪祟纠缠得江氏在出手救了一救想着报恩，便答应了帮江澄剖丹一事，但江澄不想让魏无羡察觉自己给他换了金丹，于是这事还真不好准备。思来想去江澄只想出一个法子——置之死地而后生。魏无羡被献舍重返人间都不稀奇，那他再一次濒临死亡后起死回生结了金丹，又有什么好怀疑的？

办法一旦想出来，江澄马上着手开始准备了——查找难对付的邪祟传说，放出风声给出诱饵，做出仙门白家毫无对策的样子，果不其然引得魏无羡这爱管闲事的英雄打算前来探查。听闻此消息，江澄心里松了口气，想他这一两个月白天日理万机夜晚还要传信布置，一个人干两份活，在这么劳心劳力下去真怕不等魏无羡上钩他就要过劳而殆了，如今关键人物终于他写的本子动起来了，相当于万事俱备，只欠他最后的临门一脚。

江澄私下里不忘和蓝忘机打好招呼，是以含光君二话不说就带着魏无羡来到是非之地，只是他不知江澄具体如何操作，心中还是有些顾虑——含光君虽说与江澄并无深仇大恨，但他仍然记得魏无羡是剖了金丹给江澄才走上鬼道的，若不是如此，他与魏无羡又怎会经历一次生死别离天人两隔？是以蓝忘机心中对江澄还是略有微词，他和魏无羡二人的言情叙事中，棒打鸳鸯的角色除了江澄，还真不太能找出第二个担此重任的人——其实若从外人角度来看，蓝忘机对江澄的些许不满皆衍生自他对魏无羡的怜惜上，果然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，雅正的含光君又是破了姑苏蓝氏家规一条。但弱水三千他只取魏无羡这一瓢，为此行动也实在无可厚非，毕竟情之一字令人破戒，又令人无畏，使人盲目，也使人坚定。

终于等到二人进山，江澄命亲信用符咒放了迷雾，做了些纸糊的怪物引得他们分开来，此时见蓝忘机一人，江澄走上前去和他打了个照面。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江家子弟扛着满身是血的魏无羡走过来，蓝忘机当下避尘出鞘就要抹了江澄脖子，江澄不慌不忙用三毒格挡开来，告诉他自己要置魏无羡于死地而后生的办法，蓝忘机才收回佩剑，但依然神色紧张唯恐江澄骗他——魏无羡虽说现下没有金丹，但鬼道还是能用，功夫反应还是健在，被这么简单放到而且重创，实在难以想象。

其实蓝忘机没想到，江澄坐上宗主之位多年，还担着代理仙督这个大帽子，手腕城府心机手段又岂是二三十岁的毛头小子所能企及的。早在他们来前江澄就把其实没什么威胁的邪祟都处理掉，如今忘羡二人进入此地，从见到的第一人开始就入了局。客栈里说书的被买通，关于邪祟瞎瘠薄扯得神乎其神；客栈小二也被买通，往他二人的酒水饭菜里放的是化功散——修仙人有金丹护体对此无感，但魏无羡如今凡夫俗子加之身体欠佳，一两顿饭下来就感觉不大爽利，进山前小住几日他的能耐早就被化空了。一行人快速转移到山上一处别院——正是那答应帮江澄剖丹的少华佗的住处。蓝忘机发现这神医似乎早就备好了所有事物，才惊觉江澄策划此事的谋略之深，如此缜密周全不愧为一宗之主。

换丹之时蓝忘机在外等候，室内只有少华佗张罗准备，江澄与魏无羡并排躺在榻上，等准备完毕后开始手术。江澄为保金丹无损取出必须头脑清醒，而魏无羡被他下药废功又遭一番袭击，早就晕得不省人事。少华佗唤他一声宗主，示意就要下刀，江澄点头同意，眼睛看着自己丹田处上一次魏无羡剖丹给他时留下的那道浅疤，如今又是一柄柳叶刀贴上丹田，照着那里就要划下。江澄忽然扭头去看晕倒躺在旁边的人，心里想不知魏无羡当年剖丹时是不是也像他如今这样，两人并排躺着，只一扭头就能看到那个即将接受金丹入体的人毫无知觉；魏无羡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思，才能为他如此付出几乎生命，而不声不响不求回报；还有魏无羡会不会像他现在一样，随着金丹被取出心生一股委屈：从此我便要没有金丹了，我的都给了你，可我又不能让你知道，我也不愿让你知道。江澄又想魏无羡应当不会委屈，他虽自夸与魏无羡青梅竹马知己知彼，其实是从来不懂这人究竟想些什么，但总有这么个规律，江澄替他不值的时候魏无羡无动于衷，江澄无甚所谓的时候魏无羡斤斤计较——如此看来他们二人似乎总是有些互不对付，也难怪落得一旦曲终，必将人散的下场……

金丹离体的剧痛打断了江澄此时的矫情，江澄痛得整个人冷汗直流抽搐起来，抬起双手抓着床头的柱子青筋暴起就快要把它掰断，有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已故的阿爹阿娘和阿姐——他知道自己这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。江澄张口欲叫却被疼的发不出声上不来气，少华佗往他张开的口中塞入一团浸了麻药的棉布帮他镇痛，之后不敢耽搁迅速划开魏无羡的丹田将金丹埋了进去，拿起银针丝线为二人缝合伤口。缝合期间江澄冷汗直冒目眦欲裂却目无精光，明显是疼得失了神智只剩一股心气儿撑着，少华佗迅速清理完毕喂他服下一颗回魂丹药，江澄才从险些要他魂飞魄散的痛感中缓过劲儿来。此时他心中只有侥幸——亏得他观音庙封棺大典后就开始固本培元稳固基础，不然这生生把金丹剖离怕是会直接要了他这条命！余光一扫看到依然双目紧闭的魏无羡，心中绞痛，当年魏无羡剖丹救他，条件比之现在天差地别，魏无羡也定是比他更痛更难耐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不要命也要折掉不少寿，可他却挺了过来。江澄不愿细究魏无羡当时有什么念想可以支撑他挺住，但可想其天资绰约——失丹被抓丢入乱葬岗还能活下来，即入鬼道便登峰造极。若是魏无羡不为他剖丹，该是早就问鼎仙途，得道高升了吧。想到这里江澄心里又别扭起来，难怪世人都说他江澄欠了魏无羡呢，人放弃大好前途来救你，你还不领情，吃饱了撑的？越想又有些解气：如今我都还给你，什么都还你！往后看还有谁说我欠你了——往后我大可以毫无顾忌的对你怨恨。

江澄面上阴晴不定好一阵子，回过神来才叫少华佗把门外的蓝忘机请了进来。蓝忘机进房间看见江澄面色苍白嘴唇发黑，全然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，心下也是不忍，正要开口道谢顺便关心一下江澄身体就被他抬手拒绝。只见江澄随即命少华佗当着蓝忘机的面封了魏无羡的经络穴道，解释说往后修养半年左右这些封印便会自然解开，同时这半年随着封印弱化，魏无羡会渐渐感到自己身体有了灵力——待到封印完全解除，他金丹的作用会完全发挥，如此便与新结丹的人并无二致，他“结丹”的事情看起来也会十分自然。蓝忘机没想到江澄受着剖丹之苦还连换丹后的事都一并想了去，当即表示会想好说辞，往后对此事只字不提，让魏无羡无从得知结丹的秘密，便带着还未醒来魏无羡下山回之前的客栈调养歇息。他们二人当时都想，魏无羡这辈子该不会知晓这个真相了。

然而江澄和蓝忘机二人终究对魏无羡有所低估，正如江澄所想，魏无羡这本可以问鼎仙途的人脑子自然不会差，他在“结丹”后总是做些和前世有关的梦境，于是便知道自己这丹结得非同寻常。他在发现自己“重新结丹”后的 一两年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——他总是梦到那日他让江澄藏在巷子里等他弄些吃食回来，江澄却不知为何忽然就到了莲花坞——其实究竟为何他当真想不通透吗？不是的，只是他从没想过。他不是不愿想、不能想、不敢想，实际上他魏无羡若不是因为这“新结”的金丹，根本就记不起来有这么个陈年悬案没人给出解释。

他自幼便觉得江澄与他不一样，他不拘小节的地方江澄必然斤斤计较，他知道要惹是生非了也不会停下要做的事儿，江澄却能在预知代价的前提下及时止损——他自幼便是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”，江澄却总要问一句何必“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”？虽然那时并不是江澄想不干就不干的，他总有办法让江澄和他一起，一起偷莲蓬打山鸡，一起睡懒觉缺功课……他们一起干的坏事儿多了去，被罚的也多了去，但魏无羡总是觉得自己受罚那是英勇就义，江澄受罚，哎，要是没有他撺掇，江澄怎么会做受罚的事儿？

在他看来江澄总是要把自己手里的抓得死紧，才不会为了别人做出什么舍生取义的事情，这印象不影响他和江澄的好，却让他在发现江澄不见了的时候，从没想过江澄可能是因为他被抓回莲花坞。魏无羡后来因着“新丹”想起来，其实除了长相酷似虞夫人，江澄的性子实则也是传了十成十。他们遵守着大家族宗族为重的信条，但这却使得他们对于身边的人和物比常人看得更重，于虞夫人而言是保住她能保的两个孩子，是以她拼死也要让江澄和魏无羡逃出莲花坞；于江澄而言是保住那时他仅存的亲人们——魏无羡是他仅存的大师兄了，再者他修为能力处处压江澄一头，比他更能保护好阿姐。大概那是江澄最逞英雄的一次吧，却正因为难得，所以从来都不让人注意，所以让他们渐行渐远。

他那时还有心思去寻江澄和好，却被莲花坞拒之门外，第一次理由是宗主身体不好不宜见客，第二次理由之敷衍不足为道，第三次是金凌从莲花坞走出来二话不说就用岁华招呼了上来，过了两招也是探明了他的灵力，随后收势站稳，表情诚恳道：“我舅舅是真的身体欠佳，你若是不想他现在就被你气死，还是走吧。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，言外之意可不就是“事不过三，以后你再不要来了”嘛。得，三顾莲花坞都请不出江宗主，江澄又不是蓝忘机让他时时刻刻想着撩骚一下，他何必自讨没趣？是以也就真的再不来了。

时间约么着又过了几年，一日云深不知处传来云梦江氏宗主江晚吟退位让贤，即将归山隐居开启闭关修行的消息，魏无羡隐隐察觉不对，但直到某日在外云游听到关于三毒圣手表面上说是闭关修行，实则是没有了灵力羞于见人的传闻时，他才忽然醍醐灌顶想明白了他这金丹何来，想明白了他总做的噩梦，想明白了为何之前 被莲花坞拒之门外——并由此体会到了观音庙时江澄恸哭时的感情：凭什么？你江晚吟凭什么不告诉我？！心里五味杂陈郁闷无比却无从发泄，两世为人他都没有体味过如此憋屈——他心有不甘，想想江澄剖丹后他的逍遥自在，在这场他与江澄二人的金丹戏目里，他如今也是真小人了，这让他 这个舍生取义者如何受得了。

他需要找江澄讨一个说法，再不然，他希望江澄能打他一顿骂他一番也好。他想江澄这么一个别扭的人，发发脾气摔摔罐子，气消了他们就能好好谈谈了，至少他们要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，至少他们要明白彼此曾经的真心。

可是几年后他重逢江澄时事情却不似他所想，他早就没了与江澄相互理解的机会，他向来知道江澄从前嘴硬心软，能做出剖丹之举也该是想开了，但没想到这次他却是被江澄永远关在了大门外。

他还不懂其实了解一个人不算什么，人是会变的。